万历十五年 读后总结

摘抄

自序

据此而作进一步探索,可知“民穷”的根本原因不在国家的赋税过重,而端在法律的腐败和政府的低能。

明朝采取严格的中央集权,施政方针不着眼于提倡扶助先进的经济,以增益全国财富,而是保护落后的经济,以均衡的姿态维持王朝的安全。

这种维护落后的农业经济、不愿发展商业及金融的做法,正是中国在世界范围内由先进的汉唐演变为落后的明清的主要原因。

笔者以为,中国二千年来,以道德代替法制,至明代而极,这就是一切问题的症结。写作本书的目的,也重在说明这一看法。

这种情形,断非个人的原因所得以解释,而是当日的制度已至山穷水尽,上自天子,下至庶民,无不成为牺牲品而遭殃受祸。

第一章 万历皇帝

从皇帝到臣僚都彼此心照,朝廷上的政事千头万绪,而其要点则不出于礼仪和人事两项。

所以我们的祖先就抓住了礼仪这个要点,要求大小官员按部就班,上下有序,以此作为全国的榜样。

一个精明的皇帝能够做到让大学士的票拟永远体现自己的意图而不发生争执,这种微妙的关系又少不了秉笔太监的从中协调。

这种秉笔太监的制度及其有关限制,如果执行得当,皇帝可以成为文臣和太监之间的平衡者,左提右挈,收相互制约之效。

统治我们这个庞大帝国,专靠严刑峻法是不可能的,其秘诀在于运用伦理道德的力量使卑下者服从尊上,女人听男人的吩咐,而未受教育的愚民则以读书识字的人作为楷模。

即使贵为天子,也不过是一种制度所需要的产物。他逐渐明白,倒掉张居正,真正的受益者并不是他自己。

第二章 首辅申时行

总而言之,它所做的事,就是以抽象的原则,施用于实际问题,或者说把实际问题抽象化。例如经过皇帝批准,人事有所任免,文渊阁公布其原因,总是用道德的名义去掩饰实际的利害,因为本朝法令缺乏对具体问题评断是非的准则,即令有时对争执加以裁处,也只能引用经典中抽象道德的名目作为依据。

难道一个人熟读经史,文笔华美,就具备了在御前为皇帝作顾问的条件?难道学术上造诣深厚,就能成为大政治家?二十五年前,翰林院修撰徐时行(当时他尚未姓申,仍袭用外祖徐姓)也曾对这些问题发生疑惑。但是今天的大学士申时行对此早已涣然冰释,理解了其中的精微奥妙,因为我们的帝国在体制上实施中央集权,其精神上的支柱为道德,管理的方法则依靠文牍。

总而言之,道德至高无上,它不仅可以指导行政,而且可以代替行政。

一项政策能否付诸实施,实施后或成或败,全靠看它与所有文官的共同习惯是否相安无扰,否则理论上的完美,仍不过是空中楼阁。这一帝国既无崇尚武功的趋向,也没有改造社会、提高生活程度的宏愿,它的宗旨,只是在于使大批人民不为饥荒所窘迫,即在“四书”所谓“黎民不饥不寒”的低标准下以维持长治久安。这种宗旨如何推行?直接与农民合作是不可能的,他们是被统治者,不读书,不明理,缺乏共同的语言。和各地绅士合作,也不会收到很大的效果,因为他们的分布地区过广,局部利害不同,即使用文字为联系的工具,其接触也极为有限。剩下唯一可行的就是与全体文官的合作,如果没有取得他们的同意,办任何事情都将此路不通。

所以说来说去,施政的要诀,仍不外以抽象的方针为主,以道德为一切事业的根基。朝廷最大的任务是促进文官之间的互相信赖与和谐。此亦即鼓舞士气,发挥精神上的力量。

他确实看透了国家为解决问题而设立文官,但国家的最大问题也就是文官。

他把人们口头上公认的理想称为“阳”,而把人们不能告人的私欲称为“阴”。

要消除文官中不愿公开的私欲是不可能的,因为整个社会都认为做官是一种发财的机会,不少的小说和笔记都写到,一个人得中进士,立即有人前来出谋划策,如何买田放债,如何影响诉讼,如何利用权势作额外收入的资本。

至于官员本身,向这种社会风气投降的程度则各有不同。

加强行政效率乃是一种手段,张居正的目的,在于国富兵强。

张居正自然也深知此中积弊,所以他给别人的一封信说苏州以赖粮著名,“其乡人最无赖”,此地可称“鬼国”。

但是张居正的做法和政府一贯所标榜的仁厚精神相背,却也是事实,同时也和平素利用乡村耆老缙绅所行“间接管理”的形式不符。这种间接管制虽然行政效率极低,实际上却为事势所需,它在成万成千农民之间解决了官方鞭长莫及的难题。

这种自我牺牲的精神,能在存亡于肤发之间击退北方游牧民族的内犯,也能在万苦千辛中修复黄河的决堤。

他们之所以攻击张居正,也正因为在他们心目中,张居正的措施放弃了古圣先贤的宗旨,而是急功好利,企图以世俗的行政效率来代替这种伟大的精神,最终必然窒碍难行,落一个引用私人的下场。

张居正一心改弦更张,十年“专政”之后,各地税额并没有调整;地方政府仍然无法管理农村,官吏薪给之低,依然如故。总之,这种维新不过是局部的整顿,而非体制上的变革。

张居正的全套措施,彻底暴露了这一大帝国中央集权过度的不良后果。在下层行政单位间许多实际问题尚未解决以前,行政效率的增进,必然是缓慢的、有限度的。强求效率增高,超过这种限度,只会造成行政系统的内部不安,整个文官集团会因压力过高而分裂;而纠纷一起,实际问题又会升级成为道德问题。

张居正的最后几年里,对他的批评者非常敏感,而对有名的文士尤甚。这些名士生平只知用华美的文章大言欺人,决不会对他崇实的作风起好感;因之他也就视此种人为寇仇。

除非把全部文官罢免,而代之以不同的组织和不同的原则,身为首辅的人只能和文官合作,按照他们的共同意志办事。申时行没有忽略文官的双重性格:即虽称公仆,实系主人;有阳则有阴。

表面看来,所有处分出自皇帝的旨意,其实所有案件,无一不产生于文官集团中的矛盾。首辅或是在政策上遭到多数人的反对,或是个性太强而引起嫉妒和仇视。技术上的争端,一经发展,就可以升级扩大而成道德问题,胜利者及失败者也就相应地被认为至善或极恶。

参劾者表面上的理由是他在选择皇帝陵基的地址时,没有广泛地听取堪舆专家的意见,以致没有选到一个真正的吉穴,但真正原因乃是徐学谟已被视为张居正的私人,而他在最近又把女儿嫁给了申时行的次子申用嘉。

这种攻击是经过深思熟虑,按照预定步骤进行的。整个方式可以称为“去皮见骨”。攻击者常常从一些小事开始,诸如一句经书的解释,一种谐音的讽刺,一张不署名传单的内容,一个考题的不当等等,有时也可以在奏章上提出一个冤案,参劾一个不知名小官的家庭琐事,或者以论水利和研究马尾巴发难引出本题。利用这些小事可以促使公众注意,引起文官参加,假以时日,使小事积累而成大事,细微末节的局部问题转化而成为整个道德问题。在程序上讲,发展中的步伐则须前后衔接,第一步没有收到效果之前决不轻率采取第二步。而且出场交锋的人物起先总是无名小卒,直到时机成熟才有大将出马。这种方式,大凡久在政治圈子里的人物,都已看透,他们可以从青萍之末,预测大风暴的来临。

何以这群“保皇党”当初在高启愚出题劝进的时候一言不发,今日张居正已经倒台则又振振有辞?

为什么张居正这样令人痛恨?原因在于他把所有的文官摆在他个人的严格监视之下,并且凭个人的标准加以升迁或贬黜,因此严重地威胁了他们的安全感。这些官员之间关系复杂,各有他们的后台老板以及提拔的后进。他们又无一不有千丝万缕的家族与社会关系,因之得罪了一个人,就得罪了一批人;得罪了一批人,也就得罪了全国。这正如他同年王世贞所说,张居正一套偏激的办法,是和全国的读书人作对。

皇帝从小束发受教,就听说“王者无戏言”,天子应对一切事物认真,更要在一句一语之间,相信亲信人的话;而现在看来,每个人都是说管说,做管做,两不相干,这又何怪乎他怀疑一切?他之所谓“讪君卖直”,就表示他已经知道凡事都有其明暗阴阳。

第三章 世间已无张居正

有“阳”则有“阴”,既有道德伦理,就有私心贪欲。

这时朝廷中的文臣已经分裂为若干派别,彼此间无数的旧恨新仇需要清算,激烈的争论则常常肇始于微不足道的衅隙。万历皇帝几十年的统治,至此已经造成了文官集团中不可收拾的损伤。

皇帝是一国之主,他应当尽心竭力以保持文官集团的平衡。做到这一点是很不容易的,除了公正和不辞劳瘁以外,还需要超出寻常的精明能干。针对文官的双重性格,需要给予物质上的报酬使他们乐于效劳,也要动员他们的精神力量,使他们根据伦理道德的观念尽忠国事。这两项目标的出发点已有分歧,而皇帝能用来达到目标的手段也极为有限,概言之,不出于人事的升降和礼仪的举行。而万历皇帝的所作所为,正与此背道而驰。他有意地与文官不合作,不补官的做法等于革除了最高名位。他们鞠躬尽瘁,理应得到物质上的酬报,升官发财、光宗耀祖,此时都成泡影,使他们的毕生心力付之东流。再者,他又把伦理道德看作虚伪的装饰,自然就不在这方面用功夫。很多把孔孟之道奉为天经地义的文官,至此也觉得他们的一片丹心已经成了毫无意义的愚忠。

表面上的宁静通常是虚幻的。文官集团缺乏应有的和衷共济,反而集中了无数的利害冲突,形成了一个带有爆炸性的团体。在万历皇帝御宇的四十八年中,特别到了后期,大臣们已经看透了中枢无复具有领导全局的能力,也就不得不以消极敷衍的态度来应付局面。此类态度类似疫气,很快就在文官中流传,使忠于职守者缺乏信心,贪污腐败者更加有机可乘。这种不景气的趋势愈演愈烈,使整个王朝走到了崩溃的边缘。其所以能勉强维持,实在是因为替代的办法尚未找到。而像我们这样庞大而历史悠久的帝国,即使在不利的条件之下,仅凭惯性的作用也可以使这个王朝继续存在若干年月。

他的祖先,一言一行都被臣下恭维为绝对的道德标准,而他却是在他的臣僚教育之下长大的。他的责任范围乃是这群文臣们所安排的。他的感情更需作绝对的抑制。这前后不同之处尽管在形式上含蓄,实质上却毫不含糊。原因是开国之君主创建了本朝,同时也设立了作为行政工具的文官制度,而今天的文官却早已成熟,他们所需要的只是一个个性平淡的君主作为天命的代表,其任务就是在他们的争端无法解决时作出强制性的仲裁。他们要求这位守成之主与日常的生活隔绝,在仲裁争端中不挟带个人的嗜好和偏爱以引起更多的纠纷。坦率地说,就是皇帝最好毫无主见,因此更足以代表天命。这种关系,已经由万历的曾叔祖弘治作出了榜样。弘治皇帝愈是谦抑温和,听凭文臣们的摆布,文巨们就愈是称颂他为有道明君。

多少年来,文官已经形成了一种强大的力量,强迫坐在宝座上的皇帝在处理政务时摈斥他个人的意志。皇帝没有办法抵御这种力量,因为他的权威产生于百官的俯伏跪拜之中,他实际上所能控制的则至为微薄。名义上他是天子,实际上他受制于廷臣。万历皇帝以他的聪明接触到了事情的真相,明白了自己立常洵的计划不能成功,就心灰意懒,对这个操纵实际的官僚集团日益疏远,采取了长期怠工的消极对抗。

1587年以后的内外形势并不平静,杨应龙在西南叛变,哱拜在宁夏造反,日本的关白丰臣秀吉侵占朝鲜,东北的努尔哈赤在白山黑水间发难,但内外兵事都没有像建储一事能在廷臣中引起这么多的纷纷扰扰。

历史学家似乎很少注意到,本朝以诗书作为立政的根本,其程度之深超过了以往的朝代。这在开国之初有其客观上的可能。洪武皇帝大规模地打击各省的大地主和大家族,整个帝国形成了一个以中小地主及自耕农为主的社会。朝廷又三令五申,力崇俭朴,要求文官成为人民的公仆。

一个必然的后果,即政府对民间的经济发展或衰退,往往感到隔膜,因之税收和预算不能随之而增加或减缩。

财政上的情况既是如此,在文官体制上,普遍使人感到困难的是各级地方官都没有实际力量足以应付环境的变化,他们没有完全驾驭下级的能力,因为各人自抽“常例”,即下级也拥有财政权;人事权则集中于北京,对下级的升降奖罚,上级只能建议而无法直接处理。

这些好处当然不应抹杀,然则它们带有冲动性质,也多个人成分,而且常常和紧急情况一起出现。一个具有高度行政效率的政府,具备体制上技术上的周密,则不致接二连三地在紧急情况下依赖于道德观念作救命的符箓。说得严重一点,后者已不是一种好现象,而是组织机构违反时代,不能在复杂的社会中推陈出新的结果。

身为天子的万历,在另一种意义上讲,他不过是紫禁城中的一名囚徒。他的权力大多带有被动性。他可以把他不喜欢的官员革职查办,但是很难升迁拔擢他所喜欢的官员,以致没有一个人足以成为他的心腹。

一登皇位,他的全部言行都要符合道德的规范,但是道德规范的解释却分属于文官。

百官之所以绝对服从皇帝,即使不说是有条件的,但也决不是无目的的。君主专制本来与文官制度相辅相成,在这庞大的组织中,下层的官员把无数不能尽合事实的书面报告逐级递送到中枢,以其数量之多和情况之复杂而要期望中枢事事处置得宜,自然是不可能的。端坐在宝座上的皇帝,他的力量带有宗教色彩,其神秘之处,就在于可以使不合理的处置合理化。换言之,皇帝的处置纵然不能事事合理,但只要百官都能俯首虚心地接受,则不合理也就成为合理。正德皇帝不去培养这种神秘力量,反而偏要去表现自己的将才帅略,岂不是破坏了臣僚们对他绝对服从的大前提?

事实上,我们的机构设计就不允许高级将领具有这样的自由。各边镇的总兵官一定要受该地区文官的监督,在指定的地区活动。如果不是这样,唐朝的藩镇可能重新出现,成为重大的祸患。而如上面所一再说明的,本朝的立国以伦理道德为根本,以文官集团为支柱,一切行政技术完全在平衡的状态里维持现状而产生。

第四章 活着的祖宗

在他看来,以道德力量作为施政的根本,关键在于防止坏事发生,而不在于琐屑地去解决问题。

一般说来,全国的情况有千差万别,不容许中枢见事过问。因之皇帝的领导多少带有抽象性,应当集中全力鼓舞臣工,而不必在每时每事上加以处处干预。然则在紧要关头,皇帝左右全局决定和战的领导力量,却又千万不能等闲视之。

但就在这前后,万历已经发现他想做的事情统统不能做到,于是他想励精图治的念头就一天天减退。

在这种特殊的制度之下,人君和人臣务必互相迁就互相让步。

这项巨大的工程微妙地体现了把皇帝不当作一个有血有肉的人,而把他当作一种机构的看法。

第五章 海瑞–古怪的模范官僚

而他的尊重法律,乃是按照规定的最高限度执行。

这就是说,他虽然被人仰慕,但没有人按照他的榜样办事,他的一生体现了一个有教养的读书人服务于公众而牺牲自我的精神,但这种精神的实际作用却至为微薄。

在各种争执之中最容易找出的一个共通的结论,就是他的所作所为无法被接受为全体文官们办事的准则。

法律的解释和执行离不开传统的伦理,组织上也没有对付复杂的因素和多元关系的能力。

以他这样的性格和作风,上司当然衔恨在心,如果不是他本人言行如一,清廉正直,十个海瑞也早已罢官免职。

按理说,户部是国家财政的中枢,应该统筹全局,但实际上却类同于一个大型的会计机构,只是在账目上监督各个机关和各个地方政府的出纳。

本朝开国之初,太祖洪武皇帝使用严厉的手段打击豪绅窗户,两千年来社会的根本问题即土地问题因而得以暂时缓和。

这样,因为各小块间肥瘠不同,买卖典当又经常不断,是以极少出现一个地主拥有连绵不断的耕地。

尤其重要的是,如果张居正的措施多少带有变法的意味,那么海瑞的做法却是力图恢复供武皇帝拟定的制度,这些看来似乎是古怪的政令都有成宪和理论的依据。

洪武皇帝还亲自著成一本名为《大诰》的小册子,通过具体的案例以阐述他实行严刑峻法的原因。

没收了案犯的家产并把其中的土地重新分配,加上建国以来大批的移民龙田开荒,就使全国成了一个以自耕农为基础的农业社会。

上自官僚下至村民,其判断是非的标准是‘售”和“恶”,而不是“合法”或“非法”。

但是他和洪武皇帝都没有想到,政府不用技术和经济的力量扶植民众,而单纯依靠政治上的压力和道德上的宣传,结果只能是事与愿违。

然而对于农民的剥削,绝非限于这种突出的案件。剥削是一种社会现象,绵延数千载,代代相传,在当日则为文官集团家庭经济的基础。官僚家庭用做官的收入放债买田,为构成农村经济的一个重要环节。

碎银通货君临于全国人民的经济生活之中,其“政绩”赫然也不能完美无缺。首先,碎银没有足够数量的铜币作为辅助,零售业极受限制。其次,这种货币既非政府的财政机构所统一发行,主管当局就无法作必要的调节,以伸缩全国货币的流通量。更为普遍的情况乃是一般富裕的家庭如不放债买田,必将金银埋于地下,或是制成金银器皿首饰(其方便之处,乃是随时可以复原为货币)。可是这种趋势,必更促使通货紧缩,使农民借款更加不易。以上种种因素刺激了高利贷者的活跃,而追本溯源,却依然要归之于政府的无能。

可是我们传统经济也另有它的特点。财产所有权的维护和遵守契约的义务,不能在大量商业中彻底维持,却最有效地体现于农村中的租伯及抵押上。这些契约所涉范围虽小,其不可违背已经成为社会习惯,农村中的士绅替老就可以保证它们的执行,只有极少数的情况才需要惊动官府。因为如果不是这样,整个帝国的农村经济就无从维持。

如此等等的细节,法律如果以保护人权和产权作为基础,则一次诉讼所需的详尽审查和参考成例,必致使用众多的人力和消耗大量的费用,这不仅为县令一人所不能胜任,也为收入有限的地方政府所不能负担。

为了鼓励并加强这种仲裁的权力,我们帝国的圣经“四书”就为读书人所必须诵习,而其中亘古不变的观念又通过读书人而渗透于不识字的乡民之中,即幼者必须追随长者,女人必须服从男人,没有知识的人必须听命于有教养的人。

一个人如果出于牟利,他可以选择别的职业,或为农,成为工,或为商。如果为士做官,则应当排除一切利己的动机。在这一点上,海瑞和创建本朝的洪武皇帝看法完全一致。

可见我们帝国的政治措施至此已和立法精神脱节,道德伦理是道德伦理,做事时则另有妙法。

第六章 戚继光–孤独的将领

但是我们帝国的文官,则一贯以保持各方面的平衡作为施政的前提,如果事情弄到动用武力,对他们来说就是失败的象征。

而大多数文官则以中庸之道为处世的原则,标榜稳健和平。

按理说,户部是国家财政的中枢,应该统筹全局,但实际上却类同于一个大型的会计机构,只是在账目上监督各个机关和各个地方政府的出纳。各个地方政府按照规定的数额把给养直接运交附近的军事单位,军区和中级以上的后勤机构。

用这种方法培养出来的高级将领,几乎很少有人具备运筹帷幄的谋略。其实这也正是文官集团所预期的目的。

而可歌可泣的作战,却反而出现于仓粹集合的民兵以及各地生员所组织的保卫家乡之情景中。

一支经常被敌人打得落花流水的部队谈不上自尊和自信,必胜的信念有赖于能力和技术,而能力和技术又来自平时的刻苦训练。

现代化的技术和古老的社会组织断然不能相容,要不是新的技术推动社会组织趋于精确和严密,那就是松散的社会组织扼杀新的技术,二者必居其一。

戚继光的求实精神还表现于使革新不与传统距离过远,更不大事声张。

他认为一个士兵如果在作战时把平日所学的武艺用上10%,可以在格斗中取胜;用上20%,可以以一敌五;要是用上50%,就可以纵横无敌。

他所常用的战术是使用精锐突破敌人防御线中突出的一角。这些地方是敌人防御的重点,地形有利,极难攻破。但是他的部队总是以出敌意外的方式迅速接近敌阵,迫使对方在慌乱中仓猝应战,而使己方从不利转为有利。获得这样的战果,端赖于平日严格训练下所养成的坚毅精神和适应各种地形的能力。此外,以伏兵制胜敌人也为戚家军所独擅胜场,因为士兵的装备较便,可以灵活地移动和隐蔽。

在作战中,总兵戚继光不惜初期接战的损失。经验告诉他,战斗无非是击破敌方的军事组织。如果以雷霆万钧之力,加于对方组织重点之上,则其配转运活的枢纽既被消灭,其全局必迅速瓦解。

在抗倭战争中功绩最为卓著的戚继光不是在理想上把事情做得至善至美的将领,而是最能适应环境以发挥他的天才的将领。他所以获得成功的要点,在于他清醒的现实感。他看清并适应了当时的政治,而把军事技术作为必要的辅助,这是在当时的环境里唯一可以被允许的方案。

这种松散的组织和军需上的缺乏统一,看来不全是出于无意识的安排。

帝国的官僚政治已经发展到登峰造极,成千成万的官僚,在维护成宪的名义下保持各方面的平衡,掩盖自己不可告人的私利。

事实上,凡是故意和戚继光为难的文官,后来都被张居正不动声色地陆续迁调。

假使没有这种情形,而戚继光有选择的自由,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采取攻势,创造流动性的战术。

和戚继光同时代的武人,没有人能够建立如此辉煌的功业。他从来不做不可能做到的事,但是在可能的范围内,他已经做到至矣尽矣。

戚继光的复杂来自环境的复杂,如果指望他简单得如同海瑞,无疑是不近清理。写历史的人既知道戚继光是一代卓越的将领,一位极端刚毅果敢的军人,也是一位第一流的经理、组织家、工程建筑师和操典的作者,则自然应当联想到假如他不精通政治间的奥妙,就决不可能同时做好这么多的事情。

戚继光的长处,在于他没有把这些人事上的才能当成投机取巧和升官发财的本钱,而只是作为建立新军和保卫国家的手段。

张居正和戚继光没有造反的证据,却有造反的能力。

戚继光的不幸遭遇是因为他在一镇中推行的整套措施业已在事实上打破了文官集团所力图保持的平衡。既然如此,他就必须付出代价。

世界局势如是,而这阳历1588年1月17日清晨,将星西殒之际,我们一个古老的帝国业已失去重整军备的最好良机。

第七章 李贽–自相冲突的哲学家

他认为每个人都可以根据自己的意见解释经典,这也和宗教革命的宗旨,即见信徒即为长老的态度相似。

一个农民家庭如果企图生活稳定并且获得社会声望,惟一的道路是读书做官。

这种经过多年的奋斗而取得的荣誉,接受者只是一个人或至多几个人,但其基础则为全体家庭。因此,荣誉的获得者必须对家庭负有道义上的全部责任,保持休戚与共的集体观念。

这种经济上的利害关系被抽象而升华为道德。固然,这种道德观念并不能为全体民众所奉行,从海瑞的文集中可以看到兄弟叔侄间争夺产业以至斗殴致死的事情所在多有。但这种情形正好从反面说明了教养的重要,有教养的人则决不能以利害义。

他接受佛家和道家的哲理,认为至善至美属于虚无,但另一方面,却又认为任何信条如果不能在愚夫愚妇面前宣讲明白,则不成其为信条。

他的各式各样的著作,无非异途同归,其着眼在把读书人的私人利益与公众的道德相融合。

这样,仁就是一种强迫性的力量、行动的最高准则、超越人世间的品质,也是生活唯一意义之所在,简直和道家的“道”殊途而同归。

孔孟之间的不同论调,反映了社会环境的变化。孔子的目标,在于期望由像他一样的哲学家和教育家来代替当时诸侯小国中世袭的卿大夫。孟子却生活在一个更加动荡的时代里,其时齐楚之间的王国,采取了全民动员的方式互相争战。这种情形不再允许哲学家以悠闲的情调去研究个人生活的舒畅和美。孟子的迫切任务,在于找到一个强者,这个强者应当具有统一全国的条件,并且能接受儒家学说作为这一大业的基础。他企图以雄辩的言辞说服他的对象,引导他和他的廷臣回到善良的天性之中,有如引导泛滥的洪水归于大海,以避免一场杀人盈野的浩劫。

孔孟之道战胜了诸子百家的理论,从汉朝开始,就成为统治全国的指导思想。时代愈是往前发展,统治者对它的依赖程度也愈大。到10世纪以后,也就是唐宋两代,中国经历了一次巨大的变化:经济的重心,由华北旱田地带移至华中和华南的水田地带。随之产生的显著后果,则是内部的复杂性相继增加。官僚阶层过去为豪门大族所垄断,至此改变而为与绅士阶层相表里。军队中的将领逐渐失去了左右政治的力量,文官政治确立为统治帝国的原则。这种多方的改变,使集权的中央政府不得不创立新的哲学理论,以维系社会上成千成万的优秀分子,即读书的土人。这些土人就是绅士阶层,和以前的门阀士族比较,人数多,流动性大,生活面和知识面也远为广阔。以此,儒家单独的伦理性格已经不能完全适应时代的需要,而必须掺和理智上的新因素,才能适应于新的环境。

心学派反对理学派累赘的格物致知,提倡直接追求心理的“自然自在”;理学派则认为心学派也大有可以非议之处:宇宙的真实性如果存在于人的心中,任何人都可以由于心的开闭而承认或者拒绝这一真实性。这样,世间的真理就失去了客观的价值,儒家所提倡的宇宙的一元化和道家的“道”、释家的“无’电很难再有区别。

知识分子在政治上是政府中的各级官员,在经济上是中等以上的地主,因而也是这个社会的真正主人。而正统的儒家观念又是维系他们的纽带,除此而外,再无别的因素足以使他们相聚一堂,和衷共济。

所谓天理,就是先天存在于各人心中的、最高尚的原则。忠孝是天理,也是心中自然而然产生的观念。

所以,在王阳明看来,“致良知”是很简单的,人可以立时而且自然地“致良知”,但是不断地按照良知行事就很困难。这和孔子关于“仁”的学说颇为相似:凡人立志于仁就可以得到仁,但是每日每时都不违背仁,即在圣贤也不易做到。

如果一个人把王阳明的学说看成一种单纯的方法,施用于孔孟教条之前,就很可能发生耿定向所说的“朱信先横”,以为自己的灵感可以为真理的主宰。其后果,则可以由于各人的个性和背景而趋向于泛神主义、浪漫主义、个人主义、自由主义、实用主义,甚至无政府主义。这也就是王学的危险之所在。它存在着鼓励各人以自己的良心指导行动,而不顾习惯的道德标准这一趋向。

李蛰自然无法理解,用中央集权的方式,以为数众多的官僚治理亿万农民,就要求整齐划一、按部就班,不能鼓励特殊分子或特殊成分发展新的技术或创造新的法则。在他所处的时代,文官集团业已丧失了发展技术的可能,也没有对付新的历史问题的能力。社会物质文明(即李蛰所谓“文”)往前发展,而国家的法律和组织机构不能随之而改进,势必发生动乱。

在李蛰看来,儒家的“仁”、道家的“道”和佛家的“无”彼此相通,他攻击虚伪的道德,但同样不是背弃道德。

在一种社会形态之中,道德的标准可以历久不变,但把这些标准在生活中付诸实践,则需要与不同的时代、环境相适应而有所通变。李蛰和他同时代的人物所遇到的困难,则是当时政府的施政方针和个人的行动完全凭借道德的指导,而它的标准又过于僵化,过于保守,过于简单,过于肤浅,和社会的实际发展不能适应。

其流弊至于今日,阳为道学,阴为富贵!

而文官集团所奉行的原则,却是严守成宪和社会习惯,遏制个人的特长,以保持政府和社会的整体均衡。

创造一种哲学思想比较容易,因为它是哲学家个人意识活动的产物。但是宣布一种政治思想,以之作为治国的原则,其后果财为立竿见影,它必须在技术上符合现状,才能推行无碍。在本杜的社会中,儒家的仁,类似于宪法的理论基础。全国的读书人相信性善,则他们首先就应该抑制个人的欲望,不去强调个人的权利。

以上种种情况,在长时期里造成了法律和道德的脱节。治理如此庞大的帝国,不依靠公正而周详的法律,就势必依靠道德的信条。而当信条僵化而越来越失去它的实用价值,沦于半瘫痪状态中的法律也当然无法填补这种缺陷。

在这个时候,皇帝的励精图治或者宴安耽乐,首辅的独裁或者调和,高级将领的富于创造或者习于苟安,文盲的廉洁奉公或者贪污舞弊,思想家的极端进步或者绝对保守,最后的结果,都是无分善恶,统统不能在事业上取得有意义的发展,有的身败,有的名裂,还有的人则身败而兼名裂。

总结

大明作为汉人建立的最后一个王朝,在讨论中国历史的时候,对于其灭亡是绕不过去的一个问题。当年国共内战的时候还引发了一次大的争论,国民党得出的结论是亡于流寇和外寇,也就是李自成和建州女真;共产党这边则以郭沫若的《甲申三百年祭》为代表,指出了官家忙于聚敛,而寇在放粮,民心渐失;所以两边得出的结论分别是“攘外必先安内”和“务必使同志们继续地保持谦虚、谨慎、不骄、不躁的作风,务必使同志们继续地保持艰苦奋斗的作风”。

万历十五年也在做同样的事情,就是论述一个正确的政治结构应该是什么样的。在作者看来,明亡最主要的问题是“笔者以为,中国二千年来,以道德代替法制,至明代而极,这就是一切问题的症结。写作本书的目的,也重在说明这一看法。”作者当时去了美国,成书的年代是八十年代,正是美国最强大的时候,而美国是到处标榜自己“法治”的灯塔,那么得出中国的问题是由于以道德代替法治这种结论几乎是一种必然。但是以今日后辈之观点来看的话,实际上还并不仅仅是这种狭隘的“法”和“德”的问题。实际上,以我看来,与其说作者批的是国家法治的问题,毋宁说是批整个明朝的体制主要是为了维持既得利益集团,也就是文官士大夫阶层,维持整个国家的稳定,而并不是为了国家、人民的富强,生产力的发展、富国强兵这些东西。

实际上这种“弱国”的政治风气并不是由明开始。我们可以看到我们中原王朝中,秦、汉、唐都亡于内部造反,而宋、明、清都亡于外患。为什么呢?因为秦汉唐都是非常强盛的,政治、经济、文化、军事无一不强,特别是军事上,打遍天下无敌手。那么这就带来一个问题,就是士大夫的能力太强了,“文能提笔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那么对于统治者来说,开国皇帝当然没问题,边患自然也不是问题,但是传了几代之后,中央对于地方的统治力降低,地方就很容易造反。而宋吸取了唐亡的教训,特别是赵大本身帝位得来的也不正,所以宋(包括之后明清)都是以弱化士大夫的能力为基础的。绝大部分士大夫变得只会做学问而不懂治国理政这些“实学”,武事地位降低并且不光彩。这样的好处就是之后的三个王朝的内部统治都很稳定,但是坏处就是打不过外敌,国家能力下降。宋代的王安石改革、明代的张居正改革、清代的洋务运动都是在这种背景下产生的,但是根子上不对,如何是实现不了富国强兵的。

而另一方面,儒家的学术方向也发生了改变。在唐之前,儒家的主要研究文献是《五经》。《五经》的主要记述了周礼这些儒家认为的理想王朝的架构,因此儒家的主要目的也就是辅佐君主、富国强兵。而由于五代十国时的社会动荡,以及佛教的传入,儒家必须要对这些冲击做出应答,理学应运而生。从此,儒家的研究文献变成了《四书》,从求富强变成了求王道,就是找寻天地中的“理”(也就是佛家的“空”以及道家的“道”),变成了“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种追寻人间正道的主题。而明后期的心学,仍然在寻求同样的问题。

因此实际上我们可以看到,中国的问题绝不仅仅是黄仁宇所述的因为中国缺乏法治思想的问题,而是不管是统治者还是士大夫阶层都不追求富强。但是当时间来到了19世纪,西方列强通过全球殖民以及工业化和近代民族国家的组织形式获得了人类历史上从未有过的国家强力,中国在这种竞争中必然的落在了下风(当然实际上全世界的古老文明都沦陷了)。自1840年之后,新一代的中国年轻人需要重新拾起富国强兵、救亡图存的主题了。当时的革命力量国民党、共产党都得出了需要反封建来达到目的,但是两党的侧重是不同的。自宋之后,中国王朝实际上都实行了“小政府”的策略,也就是“无为而治”的思想,政府收低税,但是也不做事。因此底层农民真正打交道的是地主,也就是乡绅耆老,政府通过他们间接的统治农民,这样才能低成本的进行统治。国民党认为中国的衰弱主要是因为上层的士大夫文化无法有效统治中国,也就是上文中说的士大夫只会做学问而不会治国理政,因此国民革命主要是推翻了帝制并且以党国代替了传统的士大夫。共产党则认为底层的地主-农民的治理结构才是整个社会衰弱的根本,因此废除了地主阶级,对百姓直接进行统治,也就是进行了土地革命,重塑了整个底层政治结构。

李约瑟提出的“尽管中国古代对人类科技发展做出了很多重要贡献,但为什么科学和工业革命没有在近代的中国发生?”也就是“为什么古代科技、政治、文化、经济一直领先于西方的中国,在近代却衰落了呢?”,而实际上还有后续的问题,即“为什么在所有的古老文明中,目前看来只有中国在进行着令人瞩目的复兴?”,这是对明亡更推而广之的问题。要回答这个问题,估计要好多本书才能完成,然而以我看来,主要还是因为中国地处远东,竞争远不如欧洲激烈,因此宋之后才会出现这种求正道而不求富强,也就是不追求生产力的发展的政治风气。如果站在生产力的发展的角度来看这当然是令人惋惜的,但是如果不是西方突然的强大,我相信如果任由中国自由发展下去,一定能够产生比当今西方政治结构更文明、更可持续的文明形态。要知道,即使到1840年,中国的GDP仍然占世界的三成,这可一点都不是穷国。

那么为什么西方会突飞猛进的发展呢?这个大概要从君士坦丁堡的陷落谈起。欧洲这个小地方,自古就过得很惨。麦金德说过“在中世纪时,欧洲被关在南面不可逾越的沙漠、西面无边莫测的大洋,和北面、东北面冰或森林覆盖的荒原之间,而东面和东南面又经常受到骑马和骑骆驼民族的优势机动性的威胁。”,而欧洲民族众多,可想而知这个地方的统治者需要富强的欲望有多么强大。1453年君士坦丁堡陷落,中世纪结束。奥斯曼土耳其的强势崛起强烈的冲击着西方基督教国家。由于东西方的通路被奥斯曼帝国截断,欧洲人开始考虑通过海路到达东方。仅仅五十年后的1492年,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大航海时代开始。英国后来居上,花了二百多年的时间终于殖民了整个印度,并以此为跳板开始了对东洋的接触。因此可以说西方的崛起带有一定的必然性,他们从来不像我们先辈一样关心什么不着边际的王道;如何发展生产力,如何具备能够与其他国家竞争的实力,如何活下去才是他们考虑的最重要的问题。

那么为什么在如此多的古老民族里会发生如此强势的复兴呢?这其实可以转换为另一个问题,即为什么清朝的洋务运动失败了而改革开放成功了?大概看来有以下不同:

  1. 社会基层结构的不同。
    1. 土地收归国有
      土改是后发国家想要实现工业化的必然途径。私有土地制度会极大的阻碍基础设施的建设以及工业的布局,工业化的成本会高很多。
    2. 地主阶级的消灭
      清政府通过地主统治底层农民,社会管理动员能力严重不足。政令需要间接的通过地主到达基层,而税收又需要通过地主自下而上的收集,地主在解放社会生产力的过程中已经成了阻碍力量。由于新中国前三十年的政策使中国形成了一个非常平坦的社会结构,社会固有的剥削阶级几乎不存在;一旦整个社会的基调改为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其爆发出的活力是巨大的。
    3. 人口红利
      人口跟人口红利是两个概念。清朝制下的农民绝大多数不识字,不具备成为优秀工业劳动力的基本素质;而改开前大量人口接受了基本的现代化教育。
  2. 统治阶级的不同。
    洋务运动的主要目的是维持清政府的封建统治,并不是要根本性的解放生产力;而改开的目的是发展社会主义社会的生产力,增强社会主义国家的综合国力,提高人民的生活水平。
  3. 国际环境不同。
    清政府没有一支强大的武装来保证自己独立自主的外交政策;72年之后,中美关系缓和,改开具备了有利的外部条件。
  4. 基础设施建设。
    从建国开始的大量的基础设施建设,包括水库、铁路、公路、电网等,以及社会信任等软条件的铺垫。

洋务运动主要是在一些大城市里建了一些工厂,但是没有触及最大多数的农民;而改开时的中国,具备了强大的国防力量与和缓的外部环境,政府有着真正的意愿与强制力去推动整个国家的经济发展,整个国家从建国开始兴建了大量的基础设施,而最重要的是这时参与到这件事里的是底层所有的人民,量变足以引起质变。

本书所批判的不思进取的礼制,用在批判美国现在的法治并没有太大的问题。美帝现在的问题是面临着人口比自己大好多倍的中国的挑战,然而民主带来的对于政府权力的限制、公民过高的福利、三权分立的横向制约、联邦州之间的纵向分权等等问题使得美国很难集中力量与中国竞争。两百多年前的法律很难适应现在的时代,而现在美帝的金融财团像极了当年清王朝的地主阶级–他们在这个体制里如鱼得水,他们是这个体制的最大受益者,然而他们也是国家面临外部压力继续改革的最大阻碍者。美国的政治文化就是将政府的权力限制在笼子里,别想做好事也就做不了坏事,这像极了明朝的文官体制,制衡中庸的走下去似乎是唯一的道路。

当一个体制平稳的进行下去,一定会形成寄生于体制上的食利阶层,就如明朝的士大夫,如美国的华尔街。他们是顺应这个体制而生的,他们是这个体制下的最大受益者,他们会为了维护当前的社会规则而不惜一切。在他们所处的游戏规则里,他们是几乎无敌的。在一定的历史时期,他们是进步力量,是社会稳定的最大贡献者;然而当内外部环境发生变化,整个社会需要发生变革时,他们就成了最大的阻碍力量。仅仅靠王安石、张居正是无法改变整个体制的,除非外部压力足够大,例如战争,国家才可能做出比较大的改变。

当今世界最引人注目的改变就是中国崛起对于美帝的挑战。中国用了美国的游戏规则跟美国玩游戏,玩到现在实属不易。美国人民自己已经意识到了体制有问题,不然特朗普不会上台。自建国开始由于两个大洋的保护,且建国者对于集权制度的深恶痛绝使得美国成为了“神选之地”,票选民主制度在美国的手里发扬光大。可以说,美国是五百年来西方崛起的关底大boss。试图挑战美国秩序的德国被干掉了,苏联被干掉了,日本被干掉了,现在轮到了中国这个古老的文明。自1840至今,中国的一代代人都在寻求这个国家的出路,一路至今。中国能做的最正确的决定就是千万不要加剧竞争的激烈性,也要防止美国鹰派的挑唆。温水煮青蛙,美国在这场竞争中必输。黄仁宇分析了明王朝没有力量的原因是以礼制代替了法治,但是美国现在所谓的“程序正义”与礼制又有什么不同呢?若干年后,会不会也有一本《美帝XX年》的著作分析美帝制度的荒谬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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